回忆儿时,美物之一,是外婆家的老式绸缎被面。红面配金线,绿面则绣银。午后走进房间,阳光照上去,缎面波光粼粼,看得人眼中要落下星星来。这还不算什么,老上海几乎每户人家,孩子出嫁时都能陪上几条缎面棉被。论稀有,当数羽绒被,其中以鹅绒为第一档。同样的克数,要比鸭绒保暖得多。
说到鹅绒被,我们很容易进入它所营造的轻盈、柔美、幻梦一般的氛围里。前阵子重看伯格曼的《芬妮与亚历山大》,其中有个平安夜的场景,孩子们扮演完他们在家庭中承担的角色,回到卧室锁上门。彼此嬉笑、打闹,真正属于他们的圣诞开始了。这时,有个孩子拿起一个白色的枕头,向亚历山大砸去。外层的薄棉布顿时碎裂,鹅绒像雪花似的漫天飘飞,洋洋洒洒地落在孩子们肩头,荧幕内外都如同在一场美梦之中。
除了天然的美感之外,鹅绒也具有非常实际的保暖功能。唐昭宗年间,刘恂任广州司马,作地理杂记《岭表异录》三卷,记录岭南当地的风物人情。其中写到岭南贵族制作鹅绒被的情况:“南边之酋豪,多选鹅之细毛,夹以布帛,絮而为被,复纵横纳之,其温柔不下于挟纩也。”根据考证,这是中国最早对以鹅绒充絮所作的记载,并写到了鹅绒被的保暖属性与柔软的质地。在实际生活中,岭南地区对鹅绒被的使用无疑要更早。
每年冬天,北方集中供暖。只要熬到供暖日,便足以抵御大部分严寒。屋外即使冰天雪地,打开房门,立刻能暖和起来。相比之下,南方的气温虽不及北方低,但因为湿度大,寒意更具侵略性,直钻进人的身体。最冷的日子,热空调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。在供暖设备较少的过去,人们入睡时,只能一层叠一层地盖棉被。这样虽然能封锁被窝里热水袋的热量,但被褥厚重,梦里要变成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了。假如能有一条鹅绒被,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,可谓非常惬意了。所以,在南方,鹅绒被甚至比在北方更受欢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