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话诞生于上古时期,植根于人类文化中,又与世流变。它是人类潜意识中的基本语言,折射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,是沉淀在民族中的精神密码。飞速发展带来不确定性,人们常觉得深陷焦灼的泥淖中,神话再次被呼唤和重组,与当代人共振。人,究竟该如何定义自我?该肩负什么样的使命?
哪吒的故事有着极强的悲剧色彩和群众基础,承载了集体的诉求和期许,成为打破枷锁的重要象征。当“无形之阵”压得人喘不过气时,“穿心咒”“混元鼎”让社会对个人的规训得以显形。《哪吒2》直刺的,正是凝固且习以为常的现实。

现实不是某个反派忽然道德堕落而造就的,其本身就有“合理合法”的名目,且有强大惯性。设想年轻的无量仙翁进入阐教时,也有着改变世界的梦想,却在实现的过程中,坠入贪欲的漩涡,变成等级和权力的象征。曾经的理想主义,在执行中也可能变成桎梏和枷锁,而混元珠则由此凝结出新的理想主义图景。
哪吒故事本身蕴含的对父权的反抗,在《哪吒2》中升格为对更大的父权——仙界权力体系的质问和反对。当哪吒挣脱“穿心咒”被撕裂成一片片后又重组,预示着承受疼痛与代价才能走向新生。
申公豹是家乡走出去的唯一仙人,父亲是一个“民间教育家”。当申公豹陷入执念,为实现目的不惜重兵围困陈塘关时,弟弟申小豹的出现,呼唤了他内心深处的善意。直到为了救父,申小豹重伤死在申公豹怀中,两人的灵魂仿佛合二为一,申公豹与自己的本心再次连接。
申公豹何尝不是理想主义者,一心投身的阐教构建了一整套对妖族的压迫体制,他经历了梦想的幻灭。他最初调换灵珠与魔丸,想要搞点破坏以牟利,后来孤身迎战无量仙尊和其下属,实现了转换。
哪吒一家、敖丙一家、申公豹一家,乃至无数的妖族,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斗争。前作中哪吒的孤勇到续作中众人的奋起,人不能也不必被困在出身和僵化的规则中,我们绝非命运的顺从者,而是主动的创造者。
中国动画产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迎来黄金期,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过斩获多项国际大奖的水墨动画电影。中国动画产业在新时期又迎头撞上日美动画的强势崛起,国内大量动画公司沦为外国动画的代工厂。
2004年,《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》出台。经过多年探索,《大圣归来》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《白蛇缘起》《姜子牙》《雄狮少年》等一部部国产动画,为《哪吒2》搭建起了“升仙梯”。动画行业的革新,国内3D动画动态捕捉技术的大幅提升,能支持中国做出属于自己的行业顶尖的视听效果。
当然,《哪吒2》导演饺子和制作团队的精心制作,才是将这部作品送上巅峰的核心力量。
动画电影相较于真人电影,有着超高的难度,投资周期长,回本遥遥无期。院线上映的许多真人电影都是资本催熟的快消品,安全、平庸但回本快。东方神话过于宏阔的背景,容易造成故事的空洞。如果处理不好这个问题,影片的动人力量会大打折扣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,还有人能凭借一腔孤勇,明知困难重重也要攀登,才是最打动人的地方。如果制作者都没有理想,那么如何赋予故事角色以生命力呢?如何说服观众?理想的可贵,如何与人们心中的感情共鸣呢?正是《哪吒2》历时5年的打造,用几乎苛刻的水准对每一帧画面的打磨,才托起了这个故事。
有人通过这部影片总结出爆款公式是“国民IP+喜剧元素+高燃场面”,然而,仅凭这些元素的组合,绝不可能复制哪吒系列的成功,甚至极有可能产生大量平庸的圈钱之作。哪吒系列之所以创造历史,是因为这个中式奇幻故事的内核植根于民族,观众内心还未曾被抹平的棱角在躁动,要与命运再争一争的心还未死。